華文散文百年選.臺灣卷1》:司馬中原〈野天 | 電視節目表查詢網
![華文散文百年選.臺灣卷1》:司馬中原〈野天](https://i.imgur.com/Uwj5KXQ.jpg)
2018年9月29日—文:司馬中原...一年在野天底下忙過了,冬頭上,端起黑陶的粗碗,蹲坐在自己腳跟上,曬曬不...司馬中原(1933-),本名吳延玫,江蘇省淮陰市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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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:司馬中原
野天野胡胡的天蓋究竟有多高呢?沒有誰願去想這種傻事情。老鷹不知道,連大雁也不知道。白鬍子老頭說我們是從泥巴裡拔出來的,敢情跟蘿蔔白菜一樣,三天不洗澡,渾身土腥味兒;而且總貪戀著玩泥巴,像奶娃兒貪戀著做母親的飽滿豐實的乳房。
我們只知道天蓋是一張藍色的大網,網著溪、湖、蘆葦和野萍、網著老人和孩子,一些村落和一些墳塋;重重疊疊的樹梢和大片閃光的沙地,攤掠在太陽底下,愛綠就那樣的綠,愛黃就那樣的黃,說它遼闊,確夠遼闊,說它荒涼,真有那麼幾分荒涼,但我們卻不覺得那塊土地上缺欠了什麼? 或是短少了什麼?白鬍子老頭活了整整一輩子,叼上常菸桿,瞇起兩隻眼,彷彿世上沒有哪樣事不滿足,既無五湖四海任意飄盪的雄心,又沒有頭插金花腰圍玉帶的嚮往,站著一個人,倒下一座墳, 也就沒什麼短少這樣欠缺那樣的牽掛了,人到無求品自高,沒牙的嘴關不住那種單純滿足的笑聲。
總有一些屬於時間的憂愁雕在老年人的臉額上,老天爺並不那麼有求必應的隨和,常年賞給人和風輕拂細雨微潤的季候,所以才有許多災荒饑饉的記憶和傳言,撒種般的植在下一代人的心上, 碗大的冰雹和遮天蔽日的蝗陣,氾濫的湖波和決堤的洪水,反使活過來的人們藉此誇傲他們的經歷,——人可比不得無憂無慮的神仙。
沒誰願意早早兒的揹上那種憂愁,我們用兒歌唱著:
一天三頓飯 神仙也不幹!
說來那倒是真心的,我們無法想像傳說裡跨鶴騰雲的神仙,老而不死的那一羣,究竟怎樣打發那種無窮無盡、逍遙閒散的天上歲月?! 光吃鐵硬的松菓兒,光喝沁齒的冷泉到底有多大的樂趣呢? 年畫紙上的神仙一樣穿得拘拘束束,有肩披,有長裙,有直衲,有道袍,有飄飄的彩帶,有布襪和雲鞋,而我們無分男女,渾身上下,光光敞敞沒有一根布紗,王母娘娘若真請我們去赴蟠桃會,一樣拍拍光屁股就去,我們從來不懂得女孩裙下的豆莢兒,男孩襠下的小雀兒,為什麼一定要花錢買布去遮掩?不懂得「卵子拖塘灰,髒了不用吹」是否是某一種人間的道德?至少,那種自然的樂趣,連神仙也不曾有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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